【天宝伏妖录|狼鹿】日月逾迈
原著后时间线，也可以作平行时间线
想要弥补一下看原著时对小鹿坎坷不堪的少年时代的心疼和遗憾，概括一下就是大只的根哥回到过去找小鹿的故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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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外响着一声续着一声的风响，莫日根眼中茫然地掀开帐帘，被塞外黄沙结结实实糊了一脸，忙不迭地退了回去。刚刚掀开帘子那一眼虽然仓促，他敏锐的观察力却已经足够他判断出此地正是来过不止一次的凉州城兵营。
他莫名其妙地在这个帐子里醒了过来，此时感觉四肢颇有些沉重感，又被那沙子吹得有些眼涩，脑中似乎是一直有根绷着没松的弦。
这个帐子的主人看来在军中地位并不低，莫日根大略查看一番，发现了此人每日的兵营管辖日志相当详实。
天宝八年六卝月。
哥舒翰攻吐番石堡城，拔。
莫日根下意识要以为自己是被卷进了庄周梦蝶术了，这才想起掐了自己一下，发现并没有明显的痛感，便知自己大概是进了陆许的梦里。
陆许半梦半醒间总爱往莫日根怀里钻，白天里如何不论，到了晚上安全感像是怎么也填不满，往往是手脚并用地缠上人。莫日根也早习惯了陆许这除了上卝床以外难得的乖卝巧，等陆许钻进怀里，身卝体下意识便把他搂紧了。一旦陆许无意识释放了梦境之力，不想被卷进去是不可能的。
这是陆许的梦，莫日根恍然大悟，陆许从小在凉州兵营里长大，这极有可能是他十一、二岁时候真真切切的记忆。
一旦陆许构建好一个梦境，梦里就相当于是一个独卝立的世界了，除却随陆许进来的人，其余所有人等都依托于陆许对他们的印象，自发地做出反应，并不需要陆许控卝制，同样的，这些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会第一时间被陆许知道，除非他动用白鹿之力探查一番。
失了魂的小傻卝子陆许这时候多半正在兵营，但更让莫日根在意的是陆许被困在莫高窟鹿王本生图中的魂体。莫日根脑中飞速思考着，自己每次随陆许入梦时都不会离开他太远，因此掌控构建起这个世界的陆许的意识应该是依附在缺失了魂魄的身卝体里，那么莫高窟里的魂体应该并不受现在的陆许的控卝制，换句话说，机缘巧合之下，自己相当于获得了见到多年卝前意识清卝醒的陆许的机会。这种一魂两身的情况实在是非常罕见，竟然在无意中达到了和庄周梦蝶术异曲同工的效果。
先前在鹿王本生图中一场战斗结束，陆许的三魂都归了位，莫日根单独找了鸿俊，这才知道陆许年少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那时莫日根既未开窍，又不会说话，惹恼了陆许也不自知，又只知道莫名其妙干吃鸿俊的飞醋。这极为惨烈的不良印象就这么像一颗等待点燃的爆竹，总是时不时就炸那么一下。莫日根不是没想过弥补，后来被安禄山那破事一搅，本性中的狼性再收不回去，也顾不得是不是雪上加霜了。只是陆许那句“谁先救我出去，我这一生就跟他了”的这句话，一直哽在莫日根心里。
莫日根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自己初到凉州，对跟着自己的那个小傻卝子好一点，或者干脆把他救出来，那之后的事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自己和陆许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波折，陆许对自己是不是也就不会总那么冷言冷语口不对心。
况且鸿俊也说过的，在陆许的少年时代，曾不止一次地寄期望于苍狼把自己从獬狱的手里救出去。
于是莫日根再不犹豫，将苍狼的气息抹掉，朝着莫高窟飞速奔去。
他比想象中到得更快，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急切，及至到了鹿王本生图前，他又有些近乎近乡情怯的赧然。但莫日根也很清楚这梦境随时会破碎，随即闪身进了画中。
和现实中的情况一模一样，莫日根进入壁画后身上便不着丝缕，落地是在鹿王的侧殿里，獬狱多半并不在这里，殿中弥漫着一股死寂。莫日根抬头，正看见赤着上身、陷入昏迷的小陆许被双手高束着吊在殿中卝央。莫日根钉头七箭带不进来，于是他只好化身成苍狼，用足以咬碎一切猎物咽喉的利齿粗卝暴地咬断了吊着陆许的绳子。
陆许身上并没有伤痕，却沉沉昏迷着，苍狼这一番动静也没有把他吵醒。莫日根不怕獬狱和他的喽喽回来，只是怕没武卝器的情况下护不得陆许周全，也顾不上先替他松了手腕，把陆许拱上背便马上离开了圣殿。
出了殿后，苍狼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原本纯澈的恢弘楼宇上空乌泱泱压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像是不断压卝迫伤口的毒刺，陆许多半正是受了这影响。
苍狼收回视线，一头扎进幽深的树林里。林木本是生得茂卝密极难通行，但或许是感知到了此间真正的主人的气息，无声无息地让开了一条足够苍狼通卝过的小道。
苍狼跑出去没多久，它背上的陆许便隐隐有了恢复神卝智的征兆。陆许醒转后先入眼的便是身侧不断颠簸着倒退的草木，而后才发觉自己是在什么的背上，脸侧和手下的触感柔卝软又温热，顿时惊得坐起身来。苍狼感觉到背上的动静，放缓了步子停下来，轻轻地把小陆许放下了地。
陆许这才看清了苍狼的全貌，那是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漂亮的毛色和身形，灰蓝的狼身中缀着蓝白两色的狼毛，脖子下还有一圈白毛，带着睥睨群狼的威势。陆许怔怔地看着庞然可靠的苍狼，一时不知要如何动作。力不从心的负隅顽抗，绞尽脑汁的斗智斗勇，被折磨的不甘和委屈，再也克制不住地宣卝泄卝出来。
莫日根变回人形正要转过身，却被陆许一扑，从身后挂到了背上，陆许双卝腿缠在他的腰上，两手搂住莫日根的脖子，拿侧脸轻轻蹭了下莫日根的颈窝。
陆许声音有一种被强行压抑的颤卝抖，又有着如释重负的安心，听上去有点像是在撒娇：”你……终于来啦。“
莫日根：”知道我是谁吗？不怕我是坏人？“
小陆许闭着眼睛，吐出一串婉转动听的音节，那是室韦草原孕育出的语言，每句话都像是歌一般好听。莫日根已经许久未说，却依旧一瞬间听懂了，那些音节住在他的心里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是割舍不掉的、至为熟悉的一份熨帖。
陆许在说”草原的黎明星，白日里的狼王。“ 继而伸出一手抵在莫日根的心脏上，”你在这里，我的心感受到了。“
莫日根笑了一声：”鹿王，变个角给我看看？“
陆许便跳了下来，双手散发出光芒，他先拢来一片白光，那白光围绕着两人飞舞盘旋。在那光里，四周朦胧起来，草木跃动，像是守护草原黑夜的精灵，莫日根身上便现出一条束身的黑色武袍，陆许的额前幻化出鹿角，牵住莫日根的手，带着他在这光影流动间穿行。
陆许带着莫日根去了那个石头砌起的池台边坐下，清澈的池水泛着粼粼的微光，可以疗伤养灵。莫日根感受到了陆许打量他的目光，侧头：”要抱吗？“
陆许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莫日根便把陆许搂在怀里，陆许未穿上衣的细滑皮肤在他手下，让莫日根有点脸红：“你冷不？上衣穿上?”
陆许随手拢了件白衣，靠在莫日根宽厚的肩膀上让他非常舒服。
透过枝叶交错的罅隙，月色洒在两人身上，此时此景美好得有些不真卝实。
陆许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莫日根，却觉得像是认识了很久一般熟悉，苍狼和白鹿的羁绊早就深深写进了他们的血脉里，陆许却倏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何比我大这么多？你我不应该是差不多年纪么？”
莫日根解释，并没有说破这是一个梦：“我是苍狼，但不是你等的苍狼。我来自天宝十五年，就是几年之后，回来帮你夺回属于你的东西。你相信么？”
莫日根亲了下陆许的眉心，抬起头搂紧了怀里的陆许喃喃道：“陆许，等你下一次遇见苍狼，不要怪他总惹恼你，说些胡话，他其实很喜欢你。”
说完莫日根有些不好意思，不敢低头去看陆许的表情。
陆许若有所思，却没有再问这事，换了个问题：“黎明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莫日根：“我叫莫日根·阿克浑。”
还没等两人再多说几句，整个画中的虚空世界一阵动卝荡，自鹿王殿向四周扩散。
陆许神色一凛：“啊，是那黑蛇回来了。”
出现在此处的獬狱显然不可能是他的本体，多半连一魂一魄都尚且不算，即使是眼下的情况，应该尚可一战。
莫日根化身苍狼，让陆许骑上自己的背：”灵力恢复得怎么样？“
陆许运气一周回道：”还行，进殿时间长了会受到削弱，不过可以应付。“
苍狼朗声：”好，坐稳了！“便沿着陆许指的路，向鹿王殿飞奔而去。
此刻殿中的獬狱发现陆许不见了，看到那被粗卝暴啮咬开的粗绳便心下了然，眼中轻蔑神色一闪，大开鹿王殿大门迎接不速之客。
苍狼来得很快，跃进花园中，没有像上次一样受到黑气的阻拦，那些狰狞的气雾鼓卝胀卝得大了不少，丑陋地扭卝动着，万千条黑色小蛇在其中张牙舞爪地伺机攻击。
獬狱盘腿坐在鹿王座上，待苍狼进来方才睁眼，看清后嘲讽道：”苍狼，就凭你一个，能做什么?“
苍狼冷笑道：”一个又如何，今天必要将你彻底驱出去。“
苍狼飞速看了一遍殿内，正殿中卝央的祭坛上，悬浮着的球里孕育着一只未完全形态的黑鹿。
苍狼低声朝陆许：”我来对付他，你趁机用角击碎那颗黑色的球，得手后马上退开，都交给我。“
黑色小蛇从殿壁的四面八方不断爬出来，陆许马上和苍狼分开，凭借着过人的速度躲避开攻击。
坐在座上操纵的獬狱显然没有把陆许放在眼里，几乎是所有的黑蛇都开始朝着莫日根而去。苍狼体型庞大，这会儿俨然成了殿里唯一的靶子。那黑气又从殿顶疯狂钻了进来，顿时漫天飞蛇尖声嘶鸣着冲向苍狼。
苍狼一声怒吼，无形的声波顿时将地上的黑蛇震荡开去。狼王的怒吼极具杀伤力，那数不清的黑蛇被震开的同时，顿时化作残缺的黑雾散了开去。
自殿顶飞下的黑蛇逃过了这一下，瞅着苍狼蓄力的空当扑过去！
苍狼留了后手不发，立即灵敏旋身奔出一步，毛发猛地一抖弹开咬住它的黑蛇，蓄力又是一声咆哮。
方才殿内充斥着黑蛇和黑雾，这混乱的掩护方便了陆许的行动，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紧跟着苍狼的吼声响起。
陆许得手了!
苍狼迅速找到陆许，把他护在背后。
此时此刻，殿内萦绕着两股黑气，一股来自于獬狱，另一股则是从陆许魂魄中剥离的噩梦，不受控于任何人。后者甫一被释放出来，立刻展开了无差别的攻击。
獬狱眼中诧异的神色闪过，那束缚着白鹿带走的噩梦的球体外分明还封着自己的一层结界，陆许怎么打得碎？
蓄满灵力的鹿角本就攻击力极强，加上苍狼两声震彻四壁的怒吼，但显然獬狱依旧顾不得想明白了。
一个又一个的噩梦疯狂地在殿内肆虐，獬狱到底不是本尊，一旦行动起来动作迟滞不说，思考速度也很缓慢。他不得以分出一团黑雾去抵挡噩梦，到底挡不住全部。
苍狼马上对陆许道：”能控卝制噩梦吗？一个也可以，给他看噎鸣的梦，是一条死去的龙。“
陆许的鹿角还在，应声找到了一个泛着龙气的梦，双手猛地爆出白色的冷光，卷住它朝獬狱胸前猛击而去。
黑雾完全无法阻挡裹卝着噩梦的白光的去势，那噩梦击中獬狱胸口随即没入他的身卝体，外层的白光则狠狠捣中了獬狱的腹部。
暗无天日的镇龙塔顶，噎鸣全身抽卝搐地倒在微微发光的血泊中，被割断的喉管还在汩卝汩地涌卝出龙血，獬狱手中的屠龙刀钉在噎鸣的心脏里，泛着嗜血的森然冷光，冻入了噎鸣的骨头里，也刺进看见了这个梦的獬狱血中。这是噎鸣死的那天，这段记忆深深烙刻进了噎鸣的魂里，阴魂不散地骚扰着死后的镇龙塔守护者。
死去的龙魂也会做梦吗？看来是会的。
噎鸣的难以置信和心寒比滔天的恨意更令獬狱难以招架，生命流逝和肉卝身上的折磨化为魂魄上的剧痛。精神上和肉卝身上的双重攻击疼得獬狱发出了一声奔溃的大吼，双目通红地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苍狼和陆许。
苍狼双瞳发出耀眼的金光，回视过去。那一瞬间殿内暖如白昼，狼王不留余地释放出的苍狼之力逼退了三千噩梦，将獬狱硬生生从虚空世界里驱除出去，黑气也一同拔得干干净净。
莫日根的灵力温柔地围住陆许：“我赐你白日的温暖。”
陆许伸手抵在苍狼额前，焕发出白光：“我赐你黑夜的安宁。”
像是一个心有灵犀的誓卝约。
苍狼的法卝力没有消散，而是化为一个保护结界，守在鹿王宫殿外面，尽职尽责地抵挡住一切入侵者的窥伺。
鹿王本生图中一场酣战终于惊动了陆许，急急忙忙脱开身奔去莫高窟。
陆许进了画里，边寻莫日根边释放白鹿之力，整个虚空世界发生过什么以及眼下的风吹草动便都被探查得一清二楚。
陆许刻意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莫日根和他怀里的小陆许同时感受到了。
小陆许有点紧张：“黎明星，这是白鹿……”
莫日根：“怕什么?他就是你，你就是他，还能打起来不成？”
在莫日根看来，无论是小时候的陆许还是现在的陆许，那就是一个人，因此他现在怀里抱着小陆许，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在陆许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一路跑过来，看着莫日根抱着一个缩小版的自己，不知是好笑还是吃醋。
都知道这是个梦了，还跑过来认认真真打了一架，这不是过家家又能叫什么？
陆许收起自己的鹿角，对着小陆许叹了口气：“自己玩去吧。”
小陆许便化作一团银白的光粉，消失不见了。
莫日根呼出一口气：“控梦能力长进不少，打到最后都快分不清这是个梦了。”
陆许面无表情走过去：“你还知道这是个梦，瞎折腾什么？平白无故被咬出这么多伤，疼不？”
莫日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武袍，上面确实破了数不清的口子：“不疼，我在你梦里不会有很明显的痛感，除非你想让我疼。你看，伤口自己长得很快。”
陆许瞪他一眼：“下回就该疼死你，我就在这了，你不来找我，还跑莫高窟来凑什么热闹？”
莫日根捻了捻陆许的后颈：“不吵架。陆许，你知道的罢，两年卝前那事，我一直放不下。”
陆许只装作不知:“什么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莫日根知道陆许一向是吃软不吃硬，也知道他想听自己说，便耐着性子哄他：“当日卝你一魂一魄跟着我，我没好好待你。你一直引着我去找壁画里的你，我也没把你救出来。后来你跟着我，不是受伤就是打仗，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我就想，会不会有一天你烦了就走了，要是一开始我就真心待你，是不是怎么样你都不会离开我。”
陆许回视过去：“做梦，我就是要你一辈子记得，永远逃不开我。”
莫日根无奈地笑了笑。
（…………）
陆许剧烈地喘了几下，眼睛恢复了焦距，看着莫日根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莫日根莫名其妙：“笑什么?”
陆许正了正神色：“没什么，我们走吧。”
陆许拉起莫日根的手，白光在两人交握的手间迸发开，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莫日根下意识地把陆许护在怀里。
陆许听着莫日根胸膛中还有点过速的心脏，在莫日根看不见的地方又弯了弯嘴角。
莫日根从来都是这样的，认定了什么，不管怎么样都要去做，就是只一根筋的蠢狼。
时而狂躁，时而又很妥帖。
就像陆许封给莫日根的梦境记忆如一道随时能唤卝醒他的泠月，他的三魂七魄里也被莫日根封入了一道经久的暖阳，将他和三千噩梦隔得泾渭分明，哪怕是再寒冷的黑夜，也只剩下了温暖。
那是只属于他的黎明星。
【完】
